乡愁有着中子星的密度
被一场离别，掘开缺口的时候
有雨水落进时间的缝隙
埋伏在群山的，青海小调
被猝不及防地弹响
故土在那个时刻，坍缩成
一小座春日的山丘
黄土沾满额头时，乡愁
有着中子星的密度
而我的骨骼愈发疏松。即使
晾干那些被离别浸湿的部分
我的书页上仍
褶皱丛生
人间如纸
为了离别，创造月亮
为了宽恕，创造罪恶
如纸的人间，落在上面的词
都有难以割裂的背面
聚散，昼夜，生死
动静，明暗，得失
接过一张张，命运递来的白纸
反复对折，收进口袋
纸上有无法挽回的时刻
教人长大，或者苍老
有巨大的爱和春天
教人在悔恨，悲愧与渺渺的冬日
微小地活着
春雪，一首诀别诗
一场春雪，落在这个清晨
不早不晚
我们聚合于此，将内心的小菊
搬运到起伏的群山
行走于这首诀别诗
烟灰缓缓升空，积雪堆满头顶
我是博大的暗喻里
一个白色的字
漫山蹚土，被细碎地润湿
成为粘连一生的，某种泥泞
直到体内的尘土，在风雪中
也堆坐成山丘
我把群山深处的小菊
又搬回了心中
哀伤有水的质地
高原的河流，不见行船
扎根于此的人
却年年驾着旱船，浮沉于
生活的水系
“江是江来海是海
江海岸上
一只船”
声带上淤积着
日子的泥沙
哀伤，有水的质地
把心窝子反复淘洗
有清亮的部分，水纹粼粼
有落叶的小船，载着
沉没在昨天的事物与人
夜夜向东
雨水含盐
用言语织就往事
雨水
便循声而来
成片的伤感，被唇齿研磨得细碎
——油炸花花，地窖的洋芋
以及更远处，春天迟来的扎巴
它们像一粒粒青盐
密集地落下
被雨化开的时刻，酽如熬茶
沉默时，骤雨初歇
大地摇响紫色的风铃草
更深的潮湿，从指尖溢出
一只瘦高的黑颈鹤
正停驻于，盐湖倒映的天空
那里盐粒如星闪烁
哀伤的背面
水的背面，是天空，或崎岖的石头
想念的背面，是被忽略的，无数片刻
像独行草一样蓬勃地活着
背面，是上一个冬季的死亡
我的背面是花棒的根系，月球的陨坑，暴雨的夜晚
你的背面是千支烛火
哀伤总是躲在
我们的背面
而它的背面，是一次次欢笑的聚合
是生日蛋糕，庸常晚餐，泛着银光的回忆小河
邮票
在发黄的，写信的年代，收集邮票
它们各自载着近况，心事
某条街巷的邮戳
某个日子的晴明，或潮湿
方寸天地，已足够辽阔了——
长城，花枝，民居
深林的白鹭与黄腹角雉
或者北宋的，一小阙青瓷
以自己的方式，整理
这小小天地
总有始终无法凑齐的那枚
空白成，集邮的意义
无数次，与你游荡在，这方天地
每一张邮票又载着我们的那时
而关于你的这封信，我就是
选不出合适的一枚
它盖着一个冬天的日期
盖着黄玫瑰，薄雪，圆的缺口
盖着所有空白的时刻
一次次，往我的心底邮寄
心里的绿檀木
把风铃草和花束，摆满你的屋子
把旧日的细雪，儿时的烟霭
甚至生命的一个个暗夜
摆满你的屋子
当月光，铺在这空空的床铺时
你的衣架上
挂着帽子，外套
和我选的枣红色毛衣
它们的剪影像你
沉默不语地，站在这里
此刻，春天正经过那个山坡
独行菜一株株地，钻出泥土
久久坐在床边，棉质的想念
紧挨着皮肤
把一些追悔的时刻，摆进屋子时
夜色，又将我裹紧了一点
很多个这样的夜晚，我都
独坐于你辽阔的床边
把心里的绿檀木，反复揩拭
层层包浆
作者简介
望禾，本名王静，1993年生于青海海东，0638太阳集团首页地址天风文学社指导老师。中国诗歌学会、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扬子江》《延河》《绿风》《特区文学》《青海湖》等刊物。部分作品收入《峨日朵雪峰之侧》等选集，出版诗集《低语的埙声》（合集）、与友人主编出版诗歌评论集《湟水谷地：不断返回的故乡》，中国诗歌学会2022年度优秀会员，《现代青年》杂志2019年年度新锐诗人。
